阿尔瓦·阿尔托的建筑作品丨芬兰

阿尔瓦·阿尔托（1898-1976）是上个世纪四大现代主义建筑大师之一。他对人类情感的呵护让他的设计充满了温情。令他不同于那些典型的、功能至上的现代主义建筑倡导者，被称为“人情化”的建筑大师，也为他的母国芬兰贡献了典型的地域特征，成为斯堪的纳维亚半岛建筑发展历程中的关键一帧。

阿尔瓦·阿尔托 Alvar Aalto（1898-1976）

1898 年 2 月 3 日，阿尔瓦·阿尔托生于芬兰的一个小镇。他从小喜欢画画，在当一名画家或建筑师之间犹豫不决。在 9 岁那年，他拿定主意要成为一名建筑师，据说让他下定决心的是一些唯美的建筑和室内水彩画。

然而和很多现代主义建筑大师一样的是，他的创作并不局限于建筑本身，而涉及到众多的领域，如室内，家具和艺术品。人们经常会在他的建筑里，看到他独具个人特色的凳子、椅子、台灯、吊灯和花瓶。而这些单品，直到今天还经常出现于你我的家中。

喜欢画画的少年阿尔托

当我们研究一名建筑大师时，往往会更多把注意力放在他的成名作上。通过这些作品，我们给他贴上某个标签，古典主义、新古典主义、现代主义、后现代主义等等。然而，如果从更长的时间纬度去探究时，会发现很多某个标签下的著名代表人物，在生命的某个时点上却并非是这个标签的拥趸者。因着某个机缘，可能是认识了某个人，去了某个地方，让他对周遭的世界和所做的事有了重新的审视，继而发生了风格上的完全改变或是某种妥协。阿尔托应该就是其中的一位。从新古典主义到纯功能主义到人文主义，阿尔托不断实现着突破和蜕变。

成长之路

与很多现代主义大师不同的是，阿尔瓦接受了正规的建筑专科教育。学生时期，老师关于意大利文艺复兴的演讲令他着迷，意大利成为他心中的胜地。23 岁毕业于赫尔辛基工业专科学校建筑学专业，之后他用了两年时间在中欧、意大利及斯堪的纳维亚地区旅行。

阿尔托的大学时代 1923 年，他创办了自己的建筑事务所。他的早期作品遵循当时的流行趋势，北欧古典主义元素不仅仅出现在建筑的外立面，还出现在室内的构件、灯饰和台阶上，例如 1923 年的 Manner 别墅。

VillaManner，1923

几年之后，阿尔托再一次把意大利选为蜜月旅行的目的地。然而大概也令他自己颇感意外的是，相比文艺复兴时期恢弘的大教堂建筑，山地中的小镇和乡村小教堂引起他更大兴趣。这些绵延起伏山城的动感，和其中小建筑的不对称，亲切，温暖、简洁，令他痴迷，他们在阿尔托的视野里展开了建筑的另外一番风景。

这些国际旅行让阿尔托了解了国际现代主义的最新趋势，他受到现代主义思潮和柯布西耶较大影响。并逐渐结识了一些同样是现代主义追随者的建筑师，展开了一些合作，例如：Erik Bryggman，他们在 1929 年共同设计了图尔库 700 周年博览会，成为芬兰现代建筑界的重要事件。

图尔库 700 周年博览会，1929

现代主义中追求的功能至上依然是这个时期阿尔托建筑的主旋律。现代主义是对民主和社会公平的追求与表述，在上个世纪初作为社会进步的象征备受亲睐。然而现代建筑中的国际主义色彩令各地的建筑越来越趋同，地方传统的建造材料、建造方法逐渐被标准制式替代。对于社会效率和公平的追求超越了对于个体人的关怀。

阿尔托从小接受的家庭教育，所生活的自然环境，以及成年后进行的旅行，让他终究是一个内心柔软的人。他对大自然，以及其中的树木、光线和有机形态充满了爱，对他人也饱含着关怀与温暖。当他即将离家去赫尔辛基上大学前，他的父亲给了他一条很好的、但可能有些多余的建议：“阿尔瓦，要一直做个绅士。”在他的孩子们的描述中，他是一个脾气温和的人，不会发怒。如果和客户有不同意见的话，他一般能够找出折衷的方案。

在解释意大利的山城对自己的重要影响时，阿尔托写道：“建造在小山上的城镇……是城市设计中最纯净、最个性化、最自然的形式。”意大利的山城作为创作灵感的源泉贯穿了他整个生命。

正是一个有着这样修养的人，不再能够认同“建筑是居住的机器”。对自然的尊重，对人文的关怀，在设计中逐渐透露出来。从上个世纪 30 年代后期开始，他对有机形式和天然材料的运用越来越自如，对于人在使用建筑过程中的心理需求也表现出愈加深刻的体察，北欧地区盛产的木材通过特别的弯曲加工技术被使用、珍贵的日照被巧妙运用、气候之于人的心理影响、植被之于建造方式的影响被深刻洞察。

通过阿尔托，现代主义建筑范畴里反应理性至上的功能边界被拓宽，在空间合理、材料易于获取、建造方便、去除多余装饰之上，人类栖息空间所应有的温情被渐渐勾画出来。

不论我们称之为人本主义，人文主义、人情主义，抑或是有机主义似乎也没有那么重要了。在此我们更希望能够从他的作品中看到这个被称为“暖男”的建筑大师是如何完成对人的体悟的。

温暖的曲线美

阿尔托从小生长在芬兰的大自然中，他的外祖父是一名护林员，经常带着阿尔托穿梭于自然的山水树林之间，这些自然的元素，尤其是森林中高耸的树干、各样的岩石、起伏绵延的林缘线深深印刻于他的心中。芬兰富于变化的自然环境，以及悠久的民族文化，都对阿尔托建筑思想的形成发挥了非常的作用。

维普里市公共图书馆会议厅的屋顶，1935

相较于同时期的现代主义大师，如柯布西耶的纯功能主义，包豪斯设计的民主、主观性，以及他们所推崇的干练、简洁的直线和几何形，阿尔托很钟爱曲线，他会在建筑的室内材料上使用北欧盛产的木材，并用木材做出一些有机曲线形态，体现自然风格。如维普里图书馆（Viipuri library）的天花板像起伏的山峦，通过连续的落地窗向森林绵延展开。

曲木实验

曲木实验图纸

曲木椅子

将木材弯曲成曲线在那个时代是鲜有的。1924 年，阿尔托与同是建筑师的阿诺·玛赛奥(Aino Marsio)结婚后，进行了长达 5 年的木材弯曲实验，研发出他称为“蒸汽弯曲”的技术。最终得以将优雅的木质曲线运用在各种不同场景，例如，室内的栏杆扶手、涌动的天花和扶手椅。它们细腻的质感、柔和的色彩以及形态为芬兰漫长的冬日带去了暖意。

维普里市公共图书馆木质曲线扶手，1935

巴黎国际博览会

芬兰馆的木饰面内墙，1937

弯曲木扶手椅

阿尔托对曲线的钟爱还体现在他的艺术品设计中，直到今天我们依然在使用他的甘蓝叶花瓶。神奇的是 1936 年设计的这组自由形式的玻璃花瓶，在 20 多年后的 1958 年以另外一种材料——砖，在阿尔托的赫尔辛基文化之家的建筑中得到延续。

甘蓝叶花瓶，1936

赫尔辛基文化之家，1958

“圆形”的光线

曲线是有机的，律动的，它们是大自然的馈赠。然而，当谈及宇宙星系和光的来源，代表完美的圆形就常常出现在人们的视线中。光线本是没有形状的，然而在阿尔托的建筑里，光线透过圆形的顶窗肆意洒落在室内。

在芬兰漫长的冬日里，阳光如此珍贵，拥有紧密排列圆窗的屋顶让室内空间在白天光鲜亮丽。当夜幕早早来到，藏在这些圆筒天窗窗背后的灯光让这些窗摇身变为一个个可以发光的圆，令室内明亮依旧。置身其中，你甚至都没有意识到，太阳光是在一天中的哪个时候被悄悄取代的。

全天候，无缝连接的明媚为漫长的冬季，和冬日里漫长的黑夜带去了光，为身处其中的人送去了不经意的温暖。这种日光和灯光一体化的设计，如今已经被北欧国家广泛采用。

维普里市公共图书馆顶部圆窗，1936

阿尔托关于顶部圆窗的设计手稿

从阿尔托为维堡图书馆采光勾画的草图中可以看到，他仔细研究了采光对阅读和取阅图书的影响，使圆形天窗成为经典的采光形式。光线通过这样的反射，在室内形成柔和的光芒。

维普里市公共图书馆顶部圆窗，1936

维普里市公共图书馆顶部圆窗（整改过，2014）

维普里市公共图书馆顶部圆窗（整改过，2014）

普里市公共图书馆顶部圆窗（整修过，2014）

细节中的暖意

在阿尔托的建筑里，为了对话北欧的特殊气候，尽可能地引入光线是一项重要原则。大面积的落地窗，布满屋面的圆形筒窗明确地表明了这个目标。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暖心细节也令人动容。在珊纳特赛罗的市政厅面向内庭院的走廊里，连续的玻璃窗将阳光和室外庭院的美景引入室内。

阳光洒进珊纳特赛罗市政厅的公共走廊，1951

珊纳特赛罗市政厅的走廊红砖压顶的缝隙，窗下是红砖压顶的坐凳。为了增加就坐的舒适性，减少冷空气的辐射传导，建筑师特意在砖墙中间留出缝隙，同时巧妙地将暖气藏在其中。人们可以随时坐在温暖的红砖上，令阳光洒在背上。而靠墙坐下的人们也没有被忘记，悬挂在天花上的灯投射向玻璃窗，反射的光线将走廊点亮。同时，金属门把手上缠皮质材料也再一次为北欧的冬天送去温暖。

珊纳特赛罗市政厅的走廊天花上的灯

珊纳特赛罗市政厅门把手上包的皮质

疗养院里的体贴

帕米欧肺结核病疗养院（1933）是体现阿尔托建筑人情化的典型作品，在这个建筑中一切的要点就是围绕病人的感受，每一个细部的处理都是从病人的生活出发。

建筑依地势铺开，两个长条形主楼并不平行而形成一定角度以不遮挡阳光，建筑主体白色加上跳跃的色块，既简洁又不沉闷。

帕米欧肺结核病疗养院，1933

病人的房间全部向南面的森林或内院展开，单面走廊在另外一侧。光线，不论是自然光还是人工照明都被仔细斟酌。在病房窗户外安置了遮阳百叶，以调节进入室内的光强。每个病房都有充足的阳光和新鲜的空气，窗户角度开得恰到好处避免眩光。此外，为保证进入病房的自然光的最大量，靠近窗户一侧的楼板向上抬起一定的角度，这样病房内的两个床位都能接受自然光的照射，有利于患者的康复，还起到一定的消毒作用。同时，阿尔托还在建筑的屋顶为病人们专门设置了静养观景的平台。

帕米欧肺结核病疗养院顶层平台，1933

帕米欧肺结核病疗养院室内

考虑到有些人一天中大部分的时间是斜倚在床上的，天花板选用了宁静的色彩。光源布置于病人的视线之外，通过特殊的灯具设计，在浅色天花板上形成漫反射，于室内形成柔和光线。

帕米欧肺结核病疗养院室内天花上的光源

帕米欧肺结核病疗养院室内天花上的光源

洗手盆内侧倾斜，在洗手时不会发出溅水声，降低对病友的干扰。

通过对病人起居需要的人性化照顾，超越单纯追求理想化和抽象化的造型模式，阿尔托大大扩展了功能主义的含义。

帕米欧肺结核病疗养院室内倾斜的洗手盆

他曾经说：“有人认为建立新形式的标准化是走向建筑和谐的唯一道路，并且能用建筑技术加以成功的控制。而我的观点不同，我要强调的是建筑最宝贵的性质是它的多样化和联想到自然界有机生命的生长。我认为这才是真正建筑风格的唯一目标。如果阻碍朝这一方向发展，建筑就会枯萎和死亡。”

尽管阿尔瓦和柯布西耶的观点有所不同，但是两个伟大灵魂之间却是相互仰慕的。柯布西耶曾说：“我有一个杰出的老师（阿尔瓦·阿尔托），是他让我向自然的奇观张开了双眼......他帮助我们以自然作画，却不是简单的风景画，而是使用自然的元素。他催促我们明白了事物是如何完美的结合在一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