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金山公共艺术规划 | 政府与艺术的完美结合

2019/08/22 09:24: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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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际城市规划

笔者在加州伯克利大学访学期间的研究课题为旧金山的城市公共艺术规划和管理，期间走访了市政负责公共艺术报批和管理的部门——旧金山艺术委员会（SFAC: San Francisco Art Commission），委员会的秘书向我建议：“我们每个月都有开放会议，你有空就来听吧，there's everything”，于是我开启了每月两次奔赴旧金山旁听市政会议的生活，且乐此不疲。

旧金山在城市公共艺术设置方面推行百分比政策

【1969年旧金山颁布了针对公有建造项目《艺术条例》（Art Enrichment Ordinance），规定在新建的市政公共建筑、交通枢纽、公园绿地等项目中，提取项目造价的2%用于公共艺术品的设置。1985年，旧金山中心城区的城市规划中又提出了针对私有建造项目的“1%艺术计划”（1% Art Program），要求中心城区的所有新建建筑以及扩建面积大于25000平方英尺（约2322㎡）的建筑项目，提取建造费用1%用于公共艺术品设置】

，且有明确的规划分区和规划审批制度，具体项目的设计审批由SFAC负责。

SFAC历史悠久，成立于1932年，委员会成员大都具备艺术、艺术教育、艺术品管理相关职业和教育背景，委员由市长直接任命，并受旧金山文化部的监督。委员会主要职责是支持城市艺术和艺术教育项目，审批管理和维护城市公共艺术，监管市政建筑方案的艺术品质。它掌管通过城市采购、捐赠、历史遗留、“艺术条例”激励下设置于城市中的公有艺术品，属于市政艺术收藏（Civic Art Collection，现有藏品约4000余件，价值约9000万美元），以及通过“1%艺术计划”设置的私有公共艺术作品，并负责临时性的艺术展演活动。

SFAC总会包含若干分支机构——视觉艺术委员会（VAC: Visual Arts Committee）专门负责公共艺术项目的具体执行，街头艺术家委员会（SAPC: Street Artists Program Committee）专门负责甄选在街头卖艺的艺术家，社区投资委员会（CIC: Community Investments Committee）负责把艺术和艺术教育带入社区和学生课堂，等等。这些委员会定期召开公开会议，并参与每月一次的SFAC总会的公开会议。

图1 视觉艺术委员会的项目讨论会

就公共艺术的设计审批流程而言，设计方需要在概念提出、方案设计和施工的不同阶段向视觉艺术委员会提交审核材料。后者会严格把控项目的招标、艺术家的甄选、项目预算、设计图纸等环节，并在每个月第三周的周三下午在SFAC会议室举行公开讨论会，汇总各方意见。会议中艺术家或经纪人会到场阐述设计主旨、表现方式、工期、造价等问题，听取视觉艺术委员会的意见。相关责任方也可提出问题，市民可以随意旁听，表达自己的意见。由视觉委员会形成的意见会提交至SFAC总会。总会每月公开例会时会听取各方意见，形成最终决议。如果说视觉委员会的公开会议还是属于方案探讨环节，那么SFAC的总会则是拍板钉钉了。

SFAC总会的会议于每月第一周的周一在旧金山市政厅举行，这是一座法国学院派（Beaux-Arts）风格的建筑（图2,图3），据说模仿了梵蒂冈的圣彼得大教堂和巴黎荣军院的巴洛克穹顶（图4），很多新人喜欢在这里举行婚礼宣誓仪式，庄重而正式（图5）。通过严格的安检进入大厅，可被公众自由旁听的会议都安排在四楼若干个公众听证间（public hearing room）举行（图6）。

图2 市政厅与市政广场上的公共艺术“织物包裹”

图3 市政厅主入口

图4 巴洛克风的内殿装饰

图5 市民们喜欢在市政厅举办婚礼

图6 依据指示牌，找到四楼的公众听证间

会场门口，可以拿到一份打印好的上个月的会议记录和当天的会议讨论日程（图7），根据美国《残疾人法案》和《语言准入条例》，无论你是与会者还是旁听者，都可以在会议开始至少48小时前申请汉语、西班牙语或手语翻译。会议结束会在网上公布当天的会议记录，当然也可通过邮件索要会议记录的中文或西班牙语版本。

图7 详细的会议日程

会议开场首先由秘书点名，确认与会者到场，然后由SFAC主席介绍本次会议主旨，简短的发言之后，进入正式议程。

首先是市民的申诉环节，主席会问在座的各位有没有问题需要“抱怨”（complain），如果台下鸦雀无声就自动进入下一个环节，如果这时跳出一个人表示要申诉，那么他可以自由发言3分钟（图8）。这一小环节看似并不起眼，作用力却相当强大。一组位于旧金山图书馆前的著名青铜雕塑《先锋纪念碑》（

Pioneer Monument

）中一个名为《开拓时期》（

Early Days

）的作品，就是因为被投诉具有践踏印第安人的造型，带有明显的白人至上思想，经过后续多番会议讨论，最终难逃被市政府拆除的命运（图9）。

图8 一位市民在会议上进行申诉发言

图9 青铜雕塑作品《开拓时期》（上图近景的这一组雕像）被拆除前的姿态

“抱怨”环节之后，由各个分支委员会介绍上个月的工作成果，然后进入分项批复环节，比如哪个街区要设置一幅墙绘，介绍具体艺术家、形式、资金来源、工期进度，当然这些资料已经通过了视觉委员会的初步审核。介绍和讨论结束后，主席会问各位委员和台下听众是否存有异议，一般此时都是鸦雀无声的，沉默片刻，方案审核正式通过。

几个大型公共艺术规划项目是每次会议讨论的重点，如旧金山机场的公共艺术品采购计划（机场航站楼改造被纳入针对公有建筑的2%“艺术条例

”

，该笔资金为旧金山机场带来了从壁画、雕塑到数字投影等不同媒介的大量公共艺术作品），以及正在开发的金银岛公共艺术规划项目（金银岛开发被纳入私有“1%艺术计划

”

，由此产生的艺术资金高达5000万美元，委员会将持续20年为金银岛设置公共艺术规划和艺术品招标采购工作）。还有一些独立的艺术项目如“旧金山夜景灯光艺术规划”“圣诞节城市装饰规划”以及一些临时性的街头艺术展览、表演等。只要这些项目会动用市政艺术基金支持，就都需要获得委员会的审批。

虽然每次会议都是任务众多，日程饱满，但会议气氛相当活跃。看到好的方案委员们会不禁发表爱慕之词，看到奇怪的方案，也会开些玩笑，彼此调侃一番。一下午的时间可以饱览诸多艺术方案，见到各种穿着打扮怪异的艺术家到场讲解或聆听，也目睹了各色人等奇葩的申诉。让人感慨城市如同一个巨大的展厅，策展人、艺术家、旁观者在嬉笑怒骂中考虑如何打造和完美呈现这场show。会议结束，委员们会和艺术家拥抱攀谈片刻，然后各自抱着厚重的卷宗各奔东西。此时我会感到意犹未尽，并开始规划下个月第一个周一的行程。

通过旁听每月视觉委员会的方案讨论会和SFAC的方案批复会议，我明白了旧金山公共艺术设置的具体流程和审批依据，感叹艺术委员会这一政府机构对城市景观艺术性的强大影响力，见证了城市公共艺术方案招标、方案对比、方案批复过程中的公开、开放的工作方式。虽然我国与美国在意识形态、政体、国情上存在较大差异，但是希望这些富有成效的规划制度、行政策略和开放的工作方式能够带给我们一些启迪，建构和丰富我们当下的公共艺术规划和管理体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