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毯公园丨中国上海丨大小景观

前言

2024 年 12 月，大小景观受邀参加了“第十一届上海景观论坛”，惠城作为代表在论坛上作了题为“小福祉、大善意”的主题演讲。演讲以大小最新的作品——上海徐汇中城绿谷西段的改造为例，提出了我们对于城市公园更新一些新的思考，现将演讲内容整理、分享给一直关注大小设计哲学和方法的朋友们。

中国的城市建设正逐步从粗放式的发展模式，迈向精细化的运营阶段。从早期新城大型公园的拔地而起，到如今老城中小型社区公园的精细改造，城市规划与管理的重心已经发生了显著转移。因此，对于景观在推动“社会福祉”中扮演的角色的探讨，如果构成城市骨架的大型公园是主角形象，那么在高密度城市中亟需改造的小型社区公园，在改善民生层面，同样不可或缺。

△从白纸上拔地而起的占地 680 公顷的奥林匹克森林公园© 北京清华城市规划设计研究院

以上海徐汇中城绿谷西段的改造为例，我们希望讨论一些不是经常被关注（或者是被忽视）的小议题，它们看起来没那么“宏大”、也没那么“重要”，但在我们看来，在当代城市更新的背景下，这些议题是值得被关注和讨论的。

△大约 2 公顷的上海徐汇中城绿谷西段改造 ©吴浪

01如何让“商业”服务大众？

随着全社会财政压力的增加，公共空间的商业化运营成为一个值得探索的议题。在中国的大城市中，如何通过商业手段（社会资本或非营利组织介入）来维持城市公园的管理养护以及提高运营水平，已成为亟待解决的问题。在政策逐渐开放的背景下，景观设计师需要着手思考如何在保持公共空间属性不变与引入商业利益达到良性循环这两者之间取得平衡。

经过多年的努力，中国的人均公园绿地一直在增加，随之带来的维护和运营经费的紧缺，这给政府财政带来的很大的压力。因此，如何借助商业让公园变得更好，是一个亟需解决的问题。

我们认为有两个模式很值得参考：

（一）高线模式——自下而上的模式，强调公众参与和社区的需求

△Friends of High Line-自下而上成立的民间组织 ©网络图片

Robert 和 Joshua 成立了 Friends of High Line，并统筹了 High Line 的所有运营、经营性的事件，有商业的、也有公益的。而公园的维护，由纽约市公园和 High Line 共管，也就是说 High Line 既被纳入纽约公园的管理体系，又具有相对的独立性。

△协调政府与民间的角色，成功地帮助政府运营管理公共空间 ©Friends of High Line

（二）南池袋模式——自上而下的模式，强调前期政策与设计的支持

△南池袋公园是东京丰岛区的一个著名 Park-PFI 案例 ©Landscape Plus

日本《都市公园法》出台了 Park-PFI（Park-Private Finance Initiative）制度，即：公园可以引入民间资本，帮助维持公园的运营。在这个政策的支持下，南池袋公园引入了一家咖啡餐厅，餐厅的一部分利润也将投入到公园的运营与维护中。

△引入民间资本参与公园的建设和运营 ©Landscape Plus

因此，在公园的设计之初，咖啡餐厅会是整个公园的重要节点，比如它所处的位置、朝向、外摆、视野等等。建成后的咖啡厅朝南，直接面向一片视野开阔、风景绝佳的大草坪。咖啡厅的客人会外溢出来并延展至整个草坪。这样有目的的“倾斜设计”，使得咖啡餐厅异常火爆，咖啡厅有稳定健康的收入，返还给公园的运维费用也随之水涨船高，从而达成良性循环。

△公园引入了民营咖啡馆、餐厅等商业设施，这些设施的收入帮助维持了公园的运营 ©Landscape Plus。

回到徐汇中城绿谷的改造中，设计师通过空间布局的预留与运营机制的创新，将商业运营与公共属性兼容。例如，在公园的设计中，预留了可以灵活切换的公共服务与商业经营空间，使其既能满足居民日常需求，也能够通过适当的商业化活动来提高公园的自我维持能力。我们在设计中置入了三处可以用于未来经营的商业空间，而这些空间与场地的设计也是息息相关的。

△设计师通过空间布局的预留与运营机制的创新，将商业运营与公共属性兼容 ©大小景观

第一处节点位于商业走廊的延长段，我们以峡谷的方式强化了这条走廊，走廊的终点是戏水乐园。这组峡谷地形上方被丰富的地被覆盖，下方则是一处可遮风挡雨的构筑物，紧邻戏水乐园，会是一处不错的亲子相关的潜在商业位置。

△一处潜在的亲子相关的商业位置 ©鲁冰、大小景观

第二处预留的节点在一个很显眼的位置，几乎是从公园东侧进来的必经之路。但这里碰巧有一处常年不使用的基本废弃的人防功能出入口，我们结合口部设计了又一座构筑物。因处在人流的必经之路上，当构筑物转换成商业空间时，也会带来可观的商业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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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处必经之地将会为未来的商业带来人流 ©鲁冰、大小景观。

最后一处预留位于运动场旁，这里会有大批刚刚挥洒过汗水的运动爱好者，前来补充水分及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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运动场周边是售卖运动饮料的绝佳场所 ©鲁冰

结合我们设计的公园，以及刚刚提到的两个模式，我们认为在设计的前期就对公园的潜在商业机会做出规划和预留十分必要。尽管高线公园和南池袋公园的出发点不同，但最终都达成了公私间的平衡。中国若能借鉴类似经验，设立专门的公园商业协调方以统筹招商与运营工作，将大大改观公园的可持续运营机制。同时，这也使设计师能够接收更明确、精准的设计任务书。

02如何真正关注“所有人”？

城市公园，不言而喻理应是“所有人”的公园。然而，“所有人”这一概念，常常在实际操作中被分类成为了具有明显特质的“人群”的概念。传统的设计方式往往试图通过功能分区来满足不同“人群”的需求——儿童游乐区、青年健身区、老年康养区等等。

然而，这种被简化、标签化的功能性空间，已无法适应当代社会发展出来的多元、交织的生活方式，尤其对于高密度城区下的小公园而言更为如此。又例如，许多公园更倾向于将空间分配给更多外向性格的人群，以凸显公园的“活力”，但这也导致了性格内向的人群的体验被边缘化。

△被标签化的功能性空间无法适应多元、交织的生活方式 ©大小景观

这种观点如何应证在我们的实践中：在徐汇中城绿谷的改造中，设计师们没有沿袭传统的分区设计，而是试图通过开放的空间布局，既让不同使用需求的人找到适合自己的空间，又让不同的使用者在同一空间中共存。我们希望通过设计的力量，讨论一个小尺度的公园的空间利用效率，也为“所有人”提供了真正意义上的公共空间。

△设计师们试图通过开放的空间布局，既让不同使用需求的人找到适合自己的空间，又让不同的使用者在同一空间中共存 ©大小景观

学者 Edward Casey 提出人们的日常经验与边界存在着一种互动关系。当一条明确的边界变得暧昧、开放，人们的生活体验会变得更加丰富。因此，对于具有日常性的公园空间而言，设计师可以尝试通过设计更暧昧或者说更有趣的边界，来丰富人们的日常经验和生活体验。

比如，在我们设计的中城绿谷中，不仅将公园的铺装肌理延伸至商业界面，同时在这条边界上设计了许多绿岛，模糊了公园与新商业之间的边界。这些散落在边界上的绿岛，很多是可以让人停下来休息的口袋空间，它们的存在，使得人的行走动线更加随意自由，也让人的行走速度放得更加放松缓慢。

△延伸到商业的铺装及绿岛，模糊了公园与新商业之间的边界 ©鲁冰、大小景观。

这种暧昧的设计方式也应用到在了草坪上，我们希望让边界的可能性变得更加多样。有的是林荫下的两层台地，人们可以选择在不同的高度落座；有的是被抬高的草坡，在边缘上设有双向使用的坐凳，一边可以当做吧台，一边可以当做靠背。尽管这个双向的使用方式一开始貌似没有太多人发现。

△更多可能性的边界 ©鲁冰

我们还设计了许多外人看来不怎么“实用”的家具，而人们总能给我们意料之外的用法。

△被使用者开发出来的意外用法 ©王旭峰

△ 不知哪位可爱的小艺术家留下的作品 ©王旭峰

△i 人喜欢的角落 ©鲁冰

另外，Casey 还有一个理论。他认为边界是蕴含潜能的，人们的眼睛会本能地移向物体的边界，主动寻找他们的外延：比如，海平面或者一片草地的边缘。

△边界是蕴含潜能的，人们的眼睛会本能地移向物体的边界 ©网络图片

所以，我们在边界的位置会做一些三维的动作，让边界表现得更立体，使这个公园更具独特性。在大尺度下，绿毯的边界会被掀起而变成大地艺术和可供经营的构筑物；在中等尺度下，绿毯的边界会翻卷成跟人的身体有所互动的表皮，或者是一个卷起的取景框，兼具儿童滑索的起点；在更小的尺度下，这些翻卷与褶皱会变成家具。

△三维的动作，让边界的表现得更立体，使这个公园更具独特性 ©鲁冰、大小景观

功能分区这种具有明确边界的设计方法源自现代主义与建筑学的影响，但在景观设计中并不总是适用。人们对景观空间的使用更为复杂和多元，且随着日常生活时间的累积，对空间的理解也不断变化。因此，景观设计应赋予空间更大的弹性，并更深入地思考空间的使用方式。

03 为了做到“安全”，我们丢失了什么？

安全性是高密度城市中的关键议题，尤其是在儿童游乐场的设计中，安全性往往成为最重要的设计和验收指标。然而，这种过度强调安全性的做法，往往会束缚了我们的手脚，从而牺牲了空间最应赋予儿童的开放性和冒险感。许多公园的游乐场往往出于“安全”考虑，被围成封闭的区域，这的确是为管理和安全提供的保障，却割裂了与场地其他区域的融合。

建筑师 Aldo van Eyck，在二战后为阿姆斯特丹设计了 700 多个儿童游乐场。他非常坚持游乐场要与城市融为一体并且与街道是接壤的，这样的关系在无形中提升了孩子们对风险的察觉和管控力。他认为孩子们不应当被过度的保护，而应在安全与冒险中找到自己的平衡，以及发展他们的社会性。

△作为社交空间的游乐场，在当时深受社区居民和儿童喜爱 ©Aldo van Eyck。

我们在徐汇中城绿谷的亲子乐园的设计中试图通过减少封闭区域、与自然环境的有机融合，创造了更加自由的游戏空间，鼓励孩子们探索和互动。

△更加自由的游戏空间 ©鲁冰

而另一方面，由于场地的开放和非成品设施的设计，需要更谨慎地考虑各种安全系数（本案的亲子乐园通过了 TUV 认证，主题游乐区“萌芽乐园”与器械的设计、建造一体化出自“大小营造”）并予以反复测试。整个儿童游乐场地从方案阶段、到工厂制作阶段、最后到场地安装完成阶段，都有 TUV 检测的介入。TUV 是全球最权威的检测认证服务机构，而且他们的检测标准和流程都非常严格。所以我们从缓冲距离的控制、游乐动线的设置、设备尺寸的细节设计、结构和材料等细节来控制场地的安全。因此，虽然这是一个高度开放的游乐场，但不妨碍它也是一个高安全度的游乐场。

△非成品设施也要进行严格测试 ©鲁冰

△戏水乐园朝城市打开，它是一块模拟自然河滩的戏水区 ©鲁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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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长们落座于弧形的大坐凳上，或互相交谈或看护着孩子们玩耍 ©鲁冰

△软性的植物对动线进行彻底隔离，同时，人的视线依然能看向里头 ©鲁冰

△更大型的装置，用植物和地形对空间进行完全的隔离和路径的限定 ©鲁冰

既然使用了大量的种植作为隔离，我们也没有放过利用这些植物的机会。我们设计了许多与自然教育相关的标牌和标识，能让儿童了解并认识这些植物。并且这些标识有许多可互动的地方，带来了更有趣阅读的感受。

△与自然教育相关的标牌和标识，能让儿童了解并认识这些植物 ©王旭峰

04 结语

上海徐汇中城绿谷西段改造，是一个综合性的城市公共空间更新项目。除了生态效益、公共性、城市更新属性之外，我们选择了一些大家平时不是太关注的议题做讨论。旨在在城市精细化运营的趋势下，提倡一种更独立、更具深度和可操作性的思考方式，促发景观设计师在新的城市发展阶段发挥更重要的作用，推动景观给社会带来更丰厚的福祉。

感谢大小的朋友旭峰持续提供鲜活饱满的现场照片，让我们能够第一时间观察到公园的不断变化中的运营状况，从而为大小的设计哲学提供更多的思辨素材。

项目信息

设计名：绿毯公园

项目名：徐汇中城绿谷

项目地点：中国，上海

景观面积：32000㎡

建成时间：2024

景观设计：大小景观

设计团队：钟惠城、周世龙、颜琴、李青楠、蓝皓、张艺斌、刘瑶瑶、林丙兴、陈志华、胡家齐、陈翔

业主团队：张海涛、方海锋、鲁明、王嘉莹、王旭峰、周瑞麒、赵余彬

上海景观论坛是由 Sasaki, AECOM 和 SWA 三家设计公司于 2017 年联合发起的主题性景观行业分享盛会，旨在提升景观行业的影响力，并推进行业的可持续发展。其主题覆盖景观设计行业及相关领域的方方面面。本届论坛主题为《福祉》，探讨景观在推动“福祉”中扮演的多重角色与重要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