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侘寂》 | 日本美学的神秘魅力

以下文章来源于

:读库 

记得大约四五年前，人称读库御用摄影师的朱朝晖老师用开悟的神色对我们说：我开悟了！

很简单，就是因为一个故事：茶道大师千利休要打扫茶室外的庭院，他先彻底把庭院打扫干净，然后，轻轻晃动庭中的一棵树，让些许叶子飘落。

这是我第一次听说《侘寂》这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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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侘寂》

人尽皆知却不可言传的日系美学

找了来读，非常喜欢。买了好几本。某一版本的封面勒口还有另外一个故事，也富有启发性。仍然是千利休，已然成为宗师的他让弟子们将他收集的茶碗挑走，自己用挑剩下的没人要的那只。这只碗名为“柿守”，意思是深秋初冬，留在柿子树上的最后一颗柿子。

后来，我与开悟的朱老师一起做了《茶书》，还与此书的译者、艺术研究者谷泉老师成为好朋友。通过他，通过冈仓天心，重新认识了利休的世界。还不止于此，跟随冈仓天心，我得以重新审视诸如道家、禅宗等古老的思想，将之纳入审美的世界。

再过些时候，由于做无印良品文库系列，又读到柳宗悦。原来自利休始，经过冈仓天心，日本审美在柳宗悦这里有了具体坚实的“落地”，即民艺运动，接下来是影响巨大的日本工业设计和制造，伴随日式生活方式，几乎席卷世界。

包括茶道、侘寂在内，很多概念存在从创新到流俗的变化过程。我们与谷泉老师去做《茶书》或《柳宗悦》相关的讲座活动时，总会吸引一些“传统文化爱好者”，手腕上带着一串串的珠子，期待为自己喝茶这件事找到更多文化内涵，还曾经有人问谷泉老师如何挑到好的玉石。

谷泉老师的回答通常是：他只喝一种特别便宜的日本茶，没名儿，高级普洱会让他腹泻；他的石头多是从河滩上捡来的，要知随便一颗石头，都已经存在了上亿年。

我去过谷泉老师的“工作室”。说起艺术家的工作室，相信大家心里都有某种“定式”吧，但谷泉老师的那个地方，其实就是一间空屋子，除了进门处的大桌子，上面堆满了他从垃圾堆里捡来的各种有趣破烂，和一个大沙发，堆满了各种书刊，此外几乎空无一物。

那天我们的活动是削竹刀，窗边一口大缸，我们被分发了一片竹子和一把美工刀之后，对着大缸开始削。（竹子也是他捡来的。）

在他这里我们一再体认，人，才是审美活动或创造活动的主体。有了这种“万物皆备于我”的自信，环境和东西真的不重要。

上图：经过一天的反复削，打磨，最终做成的竹刀。形是我自己切的，开始考虑不周，做成了左手刀。最终的装饰由谷泉老师完成。手上磨起的泡，大缸边上的聊天，以及朋友们在一起消磨掉的时间，都让这把刀具有某种精神性。

当我终于可以再做一个《侘寂》的新版本（与作者通信四五年，终于签下版权），上天已准备好了“梦之队”：由谷泉老师翻译，附上“侘寂批判”作为后记，并由《茶书》的原团队制作。

再次阅读《侘寂》这本书，宛如在读一本新的完全不同的书。谷泉老师的译笔当然是一方面，另一反面，我也一厢情愿地相信，我也已经是不同的我。对今天的我来说，“侘寂”一词，在所有它包含的含义之外，更重要是包含着反抗和不流凡俗，它关系到在司空见惯的看似传统的东西中，找到精神性的回音。

作者科伦恰好赶上了1960年代美国的青年运动，这些运动将他带向了东方哲学和禅宗。“在那段时间里，我对于生命的质问，传统日本文化给予深刻的‘回应’。” 而且他发现，对于商业社会带来的浮躁、甜腻的审美，根植于东方的侘寂思想恰似一剂解药。

科伦接受过建筑师训练，却从未建造过任何东西——除了一座古怪的日本茶室。他创刊了《湿漉漉：美浴》(

WET: The Magazine of Gourmet Bathing

)，位列1970年代前卫杂志之首。

叛逆的血，在这些人的血管里流淌。

千利休确立的茶道仪轨可谓蔑视权威，最终被丰臣秀吉赐死。

一百年前，冈仓天心看到日本人在西方思潮的影响下手足无措时，写到：“美存在于每一个富有个性——这种个性里蕴涵着天地万物的气息——的个体生命中，而非对个性本身的描写。艺术的精神体现于艺术自身的韵律与和谐上，而非解剖学方法，透视法。”他敢于宣称，“他们（西方哲学家）整齐漂亮的罗列，只包含一半的真理。”

柳宗悦一生遍访乡村，探寻庶民生活用具中的美，他敢于将来自朝鲜李朝的无名器具，与法国艺术家罗丹的雕塑并置。

当今在大家挖空心思想要独创的时候，日本漆艺师赤木明登自豪地宣布，“我的作品基本上都没有独创性”。

也许，今天正好是时候打破逐渐固定下来的定式和成见，再来一轮新的颠覆。

这一版《侘寂》临近印刷时，由于选定的纸张无货，最终采用了一种无任何化学涂布的纸张，色泽更柔和，更吸墨，同时也会快速氧化。……样书在出厂几天后，随着翻阅和抚摸，封面已经出现开始剥落的斑点……

得知此消息，谷泉老师说：“《侘寂》是一本氧化很快的书。它迅速沧桑的外表，很好平衡了这世间需要时时刻刻打破桎梏的永恒性。”

让我们不要忘记，侘寂的“寂”，さび(sabi)，日语中也可以指“氧化、生锈”。外表斑驳褪色，带上时光的印记，恰是侘寂之美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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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者：读库副主编·芳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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