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自由的碎片》 | 本雅明"时间星丛"与伯格森"绵延"的启示

 #相似# 

 #重现

# 

 #异化# 

 #变迁# 

01

#相似#

-

亲密

在本雅明的“

时间星丛

”概念里，一种“

相似性”

的感应起了作用——一种亲密、微妙关系的确立。时间的碎片交替闪烁、如星象般潜在地联结，显现

新的启示

、也显示

危机

，此起彼伏的‘光韵’涌现与逝去，过去与当下的“时刻”交替被唤醒，使我们得到

一个持续颤动的图像

，从这份温和的颤动中，我们得以清晰的触到

记忆的形态

。

“星丛”是对一种

亲密、自然、多维度的存在关系

的隐喻，而其“相似性”指向一种亲密的连接，从自我与“世界及事物的模仿性关系”、当下与“故去的剩余和觉醒”的辨认，它不是一种复制，重新寻回一份自然关系，此意义上，

时间的线性

消逝。

-

绵延

伯格森在《物质与记忆》里描述一种“纯粹的绵延”：“

是一种互相渗透的质的多样性、一种无外在性的延续、一种有机的进展、一种纯粹的异质性。

它不断延续，又不断差异，每一个瞬间都有异于此前的瞬间，却又不失其保持其自身。

”

"

Untitled" (Loverboy)，

1989, 

Gonzalez-Torres

空间中，

光与阴影

的排布即为一种

绵延状态

——“此刻交叠着上一刻，物象相互交叠，

此刻更长，而上一刻骤短

，它们是连续而变化的、非均质的。”从形状所成立的变化获取非均质的

时间的概念

，于这绵延与过渡间酌取

记忆的意义

。内在所

感知的时间

在空间上构建了一种

延续

，空间向四维的维度拓展，记忆从变化中得以被转译，成为一个具有

自我意识

的具象空间。尽管它们并不承载特定物件的意义，却能唤起一种无意识的记忆。

“每个当下的状态，既饱含着过去，亦包含着未来，所有这些状态，汇集在一起，构成某种‘有机的整体性’。”我们由此得以窥见并且体验一个

饱满的“

当下”之结构

，由

内心的感知

攀爬出一个

立体空间

，

生长的意象

在不同层次间的中间界面中获得交叠，而不仅仅是一种相加的总和。

本雅明的“时间星丛”

与伯格森的“绵延”

展现了一个

富含动态变化的“韧性

结构”

，同时也呈现一个

亲密、熟悉的世界

——既是过去与当下的切近，也是身体与世界的镜像。他们使我们对世界的理解恢复一种

浪漫的想象

，而非一种

断裂的、标准体验、无限进步的世界观

。

02

#重现#

-

原始图像

garden carpet ©image originate from Internet

“神话、图腾等往往包含人类心理经验中一些反复出现的‘

原始表象

’，这种原始表象荣格称之为‘

原型

’。”

伊甸园与任何的实用性无关。黑格尔将其指向一种“

沉睡、无意义的无知状态

”，而正是这种寂静状态塑造了我们永恒的原始记忆、一处永恒的福祉，以一份安宁抵御外部世界的干枯与贫瘠。

作为一种想象的存在，它与地球上的任何一个地方都不相似，但却成为我们心中永远的怀想。每个人都记得那里，遥想着那里。

Generalife, Spain 

©image originate from Internet

“鸟语花香”之地同时也表现着一种

母性原型

。和平、宁静的伊甸园体现着母亲形象的慈爱与安详。喷泉也成为美好的记忆影像，而非实用的功能。它使我们产生了对于爱的渴望以及安宁的希冀。

“即使在今天，人类仍居于动荡不安的世界，‘母亲’的原型依然猛烈地撞击着我们渴望得到保护与关怀的内心。”

这份想象生成一份温柔与慈爱，也生成一份美好与梦想。在20世纪，建筑的设计与花园融合，人人都怀想着一个拥有伊甸园的未来。

- 

召唤

“重演

”

使过去与当下发生联结，它使

枯竭、死亡的过去

得到召唤、重现，同时也使沉寂的现在被一种

古老的力量

觉醒，

当下

被赋予一个重要的意义。它是一种

相遇

，并且不是随机、偶然的，而是经过郑重的准备（仪式的一部分）而展开。

Cimitero di San Cataldo Cemetery, 

, 1971

, Aldo Rossi

操演严格地将对象交付于受此感召的力量，它以一种虔诚的期望被信赖。区分于其他叙述的载体，仪式不仅仅是重复、“传送和保持过去的形象”，而且是发自一种真诚的情感与信念，

它将一段关系郑重地宣告，成立一份对记忆的承诺。

“将世俗世界挡在外边”，与此同时也界定了一个

共同场所

、响应“

我们

”的身份：“

当带来凝聚力的代词被反复宣称的时候，共同体就此形成。

在宣称‘我们’的时候，参加者们不仅相聚在一个

可定界的

外部空间

，而且相聚在一种由它们的言语行为决定的

思想空间

…共同体在这个场所中形成，让自己回忆自己已成型的事实。”

Cimitero di San Cataldo Cemetery, 

, 1971

, Aldo Rossi

墓地意指“死者安睡的地方

”

，罗西从记忆里构建的一个

纪念性场所

与“

相似性城市

”——圣卡塔多公墓，从

墓地原型

提炼出生活空间的元素——庭院、走廊、居室（墓室）、柱廊应用到墓室的设计中来，但它没有窗、门与屋顶，仅仅是一个骨架结构。亡者的含义以一种“

未完成

放任

”的建筑状态得到诠释。

将生与死的对立取消，罗西在原型中唤醒我们对场所的感知，他“

利用既有形式的错位与变形来消解时间与场所之间明确的界限，进而阐释记忆中的铭记与忘却

”。

03

#异化#

-

扭曲

Das Cabinet des Dr. Caligari, 1920, Robert Wiene

熟悉的生命意象构建起一个完美的伊甸园，而扭曲、变形、异化的几何则使我们陷入

一个扭曲的地狱梦魇

。《卡里加里博士的小屋》深受表现主义绘画的影响，它的布景呈现了一个扭曲、异形的世界——空间内的物件脱离正常的尺寸比例、窗户与门呈夸张的倾斜、人工光源强烈的明暗对比、尖锐的棱角与线条，使我们陷入了一个

阴沉、迷离的奇异世界

、一个

纯粹的精神世界

。

D

as 

Ca

bin

et 

des

Dr

. C

alig

ari

, 1920,

Robe

rt 

Wiene

利用空间的

阴影的移动

从侧面描述事件，使空间生出荫翳，

使恐惧发生

。在混乱与虚实中游走，他从扭曲的空间塑造

悲剧

，关注一种疯狂、迷茫的精神状态。当空间脱离熟悉的语境，一种全新的状态、全新的记忆在空间中成立，一切的书写都是全新的。而其对现实的

扭曲和异化

却依然是一种

真实的写照

，从形体中抽离，空间的表达基于

人的感觉与意识

，而非建筑的经验与理性。

著名电影评论家克拉考尔对这部电影里的表演有一个动人的描述——“维尔纳·克劳斯扮演的卡里加利有着一副幽灵般的巫师长相，他

用缓

慢的步态编织出路线和阴影

，而当康拉德·维德扮演的凯撒沿着墙根徘徊时，

似乎墙已经从他的身体渗了出来

。”在他的描述中，一种身体与空间的关系被统一，当身体作为“

一个行动、抵抗、运动的中心

”，

距离

也由此指向

一种危险或福祉的可能性

。

-

清理

“破坏性角色只有一个口号：腾出空间。而且只有一项活动：清理。”

著名诗人保罗·谢尔巴特（Paul Scheerbart）在其1949年的散文诗《玻璃建筑》里想象过能带来“文化灵感”的玻璃房子：“

如果有一座玻璃宫殿，人生没有负担。

”受其启发，布鲁诺·陶特（BrunoTaut）设计和创造了一个以玻璃为主的建筑如保罗·克利的“新天使”——“凝视着它即将离开的过去，并回避了它的未来。”

Glass Pavilion, 1914, BrunoTaut 

©

Werkbund Archive

“腾出空间创造某事更需要

停止

与

从头开始

。”将经验从一个空间隔离开，将一切引起共鸣的记忆压抑或清除，设想“不包含任何记忆的知觉”，为

可能性

与

潜能

腾出空间，一个不显露任何、不表达自身的空间向内无限地“

接近自身的无能

”，回归

纯粹的偶然性

。

“这种建筑语言的主要目标不是恢复良好的价值，也不是给我们这个岌岌可危的城市一个令人愉悦的形象。相反，这种语言将保持对救赎的承诺，因为它已经被潜在地嵌入了

一种我们真正没有什么可损失的条件

，因为我们肯定不会拥有任何东西。只有到那时，破坏性才会不再是我们所承担的最深层义务的力量，而是重新开始，

开始真正不同的事情的可能性

。”

它成为社会“

景观

”

的“

破坏者

”，从同一性中分离，失去了一种共通的交流能力，而“

妨碍交流的正是可交流性（communicability）本身

”，

空间从孤立中也由此获得语言本身

——表达的能力，获得一种积极的创造力与想象力。

-

变革

  New Babylon 1956—1974,Constant Nieuwenhuys

我们时刻保持一种警惕，对媒体与广告的警惕，对经验与指导的警惕，要做一个“

破坏者

”

，同时也是

记忆的救赎者

。康斯坦特的“新巴比伦”是意图构建一个情境城市，“以游戏和节日的方式摧毁表象的城市景观”，他为此创作了大量模型和草图，试图对城市空间进行变革。

“在这种纯粹知觉中，

一切皆是现在。没有过去。没有未来。

因为没有任何期望和希冀。一切都是当下。在这种情况下，对象直接地给予自身，这个知觉，既是我的意识的一部分，也是对象的一部分。于是主体与客体、自我与对象的对立消除了。”

摆脱

对过去的复制

，摆脱过往所构成的

建筑事实的支配

以及

对空间的模拟

。

不是对窗、门与墙体的

建筑标准

，由全新的“空白”提倡的是保持一种纯

粹的创造力

、一种

原始的感知能力

。不借以经验与过去的影响，使新的发展成为可能，重新塑造我们对世界的认知的真实渴求。

04

#变迁#

-

空洞

ssac Julien, Ten Thousand Wave, Audio-visual Installations, 2010

从不断变迁的语境中，名称与实体之间的移位，使记忆从差异之间产生变化。也就是，物的自身从物的身体中抽离，它实现了某种意义的转移甚至割裂。想象不断地修正，记忆不断地变形，我们所怀念的旧成了一种

记忆的壳体

。当试图从中去捕获些什么，那么就只有一种

异质的偏差

，这种空洞的图像导致一种徒劳。

而如果我们试图去填满那个空洞的壳体，转身又被虚构的“

事实

”围困，“在现今之中，真理被时间装载到要爆裂的程度。（这爆裂不是别的，正是意图之死）”，当我们开始回忆，正是

前往虚拟

的过程。

-

游荡

本雅明在《拱廊街计划》中的核心概念“

游荡者（Flaneur）

”指向“

一种个体，其高度的个体性和内在性驱使他进入无限自我的浪漫旅程。

”

在豪斯曼对巴黎的改造之前，

拱廊街

是过去的巴黎印象，拱廊街具有通道和生意的作用，是商场的前身。也正是如此，在19世纪资本主义、消费主义发展繁荣，巴黎出现了现代百货公司，拱廊街逐渐没落、被拆除，服务于豪斯曼对现代巴黎景观化的规划。

Passage Choiseul,1908 ©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Galerie Vivienne, 1916 © Charles Lansiaux

然而，逐渐被遗忘的拱廊街“承载着本雅明的哲学梦想：

恢复混乱、混沌的时间的地位

”。“

使事物存在于当下的真实方法，是在我们的空间中表征它们（而不是在它们的空间中表征我们自己。）

”，

拱廊桥

是巴黎城市的纹理，城市里所有的人与事都微缩于这一空间，它

提供一种

散步、漫游

的路径。

游荡既是对抗、又是记录。

尽管对现代性景观无所适从，但他们并不将过去与当下

对峙

，而是通过

疏离

获得与现代城市的联系，如波德莱尔的著作中所描述“

他（游荡者）是世界的客人

”。

以一种“游离于客体”的

漫步

去试图“统一主体与风景”，这份

疏远、克制的关系

正是对

内在记忆

的召唤。“游荡者看到的是一张异样的风景，一种内在的记忆风景。”因此，空间所提倡的观看，应是

向外看向风景

，

向内则观向自身

。游荡的意义并非

割裂

，而是

乡愁的回溯

。

-

从一种

重叠的契合

到一种

自由的碎裂

，超越记忆的意义，

过去侵入了现在、当下重构了过去。

复兴不是一种对古典的对称性回归，

记忆也不再是对

往昔世界

或者

膜拜幻象

的追忆，而是一种

潜能

的开发与拓展，在时间与空间的皱褶里，寻找一个具有光韵的世界。

从陈述到不可陈述，从记忆之前到记忆之后，对原始图像的不断追溯，在通畅、明晰的现代社会景观中重新评估怀旧的语境。记忆不是一个重复、累赘的存在，它转身建立了一个能被感知、参与的形体，而我们由过去与当下的关系变形，将记忆解体与重构，使现实模糊，重新回归一个想象的世界。

一种梦境——记忆的片段“将我们的幻影投向过去” ，如本雅明在《超现实主义》里写道：“

在世界结构中，梦就像一只蛀牙，使个体松动。

”当时间演化为一种无限进步的时间观，我们选择在飘忽不定的灰色地带，保持想象，做一个游荡者。

- 

END

-

撰稿 | 陈璇

编辑 | 陈璇

校对 | 大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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