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乡夜色 · 小店的千姿百态丨黄兴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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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兴国

作者

1959年9月生于河北邯郸市。1984年毕业于河北师范大学，教授，硕士生导师。曾任河北师大艺术设计学院院长、河北师大美术与设计学院副院长。中国美协会员，中国工艺美术学会常务理事，中国雕塑学会理事，河北工艺美术学会会长，河北画院雕塑院院长。

无论是名城还是边城，抑或是小镇，晚餐时能寻一家临街的小馆子，最好还能找一个临窗的餐位坐下，那便是最惬意不过的事了。

当最后一抹绚丽的晚霞褪却，云朵变成了青灰色，便宣告着热烈的白昼，照耀此间的阳光即将消尽——夜晚降临了。此时，街上的华灯俏俏地亮了，临街的林林总总的小店纷纷的掌起了暖色，似乎天边闪着光的晚霞被撕成了碎片散落在此间的大街小巷，照亮了匆忙回家、寻觅美味、赶着约会和漫无目在街边溜达的人们。哦，还有拖着行李车、肩上挎着大小包裹寻找落脚地的游客或回家的游子。

时装店临街的橱窗，挂在窗子两边的薄如蝉翼自由垂落的帷幔，窗内藕荷色的基调加上织成藤萝般紫色的灯带置于顶部，衬托着光着头的模特道具魔鬼般身材，它们纹丝不动，高傲的地盯着窗外的世界，它们的服饰一定是该区域乃至更大范围最为时尚的引领，时装店的大门便是现实与向往的分界。不时会从门里闪出一对相互揽着腰的恋人，若那位男士的手中拎着一个或几个服装袋子，那么依偎在他身旁的女子便一定会十分的娇嗔地用膀子去扛那男子的胳肢窝，笑容也会十分的嫣然可人。这时，有两位牵着手的闺蜜，一前一后地钻进那间弥散着贵气的大门。二十几分钟之后，其中的一位姑娘身着一身暗紫色的套装，焕然一新，玉动珠摇、蹁跹婀娜地迈出了大门，身材也好像高了许多。另一位陪同而来的闺蜜紧随其后，手里多了一个纸袋，几多兴奋几多羡慕，这分明是被拽来帮着拿主意的。毕竟店里的衣物饰品每一件都价格不菲呀。

小超市的销售手段很直白几近粗暴，反正穿制服的城管也都下班了，他们便把那些撂了一两天将近变质或已经失去卖相的水果一股脑地摆在了门口，生生地占去了一半的便道，直接从店里扯出一根装着灯泡的电线挂在门口最低的树杈上，再用塑料绳子绑一下，妥妥贴贴。再把粉笔横下来，龙飞凤舞地在那不曾擦净的小黑板上刷上三个夸张的大字“大甩卖”，外加描了边的三个感叹号，大字的下面便是工整地书写了不同果品的不同价格。总会有些客人止步，从果箱的边上扯一个袋子，挑上一些尚可食用或经过收拾之后亦可食用的果子。人有三六九等，物分高低上下，人与物之间总会找到彼此的交点。

最扎堆儿也是最闹腾的要数那些打着各种招牌的饭店。

迎客的、跑堂的、上菜单、倒茶的各司其职，井然有序。让座的、点菜的、寒暄的、劝酒的“声声”不息，乱作一团；炝炒的、麻辣的、火烤的、秘制的、锅仔的五味杂陈，彻底的颠覆了饭店的门头上所标榜的特色风味......谁说熊掌与鱼翅不可兼得？交通的快捷，物流的通达，人流的空前流动，使得身处天南海北的任何一个角落，天上飞的水里游的都烹到一锅，更何况去品尝异地的风味。至于食材的鲜美度以及厨子的烹饪手艺，那也只能看开店的老板是否地道喽。

反正我的兴趣并不只限于一顿饭菜的新奇度或熟悉度，只管从那靠窗的餐桌旁拉出一张椅子，踏踏实实地坐下。看茶点餐自有人操心，我便兀自隔着窗子看那窗外的世界。

一层玻璃两种镜像，流动的画面相互交融。每个窗口正如一个个大大小小的银屏，屏里屏外既互为角色又互为观众，亦可任意转换，平和而从容地演绎着这个城市饮食男女的千姿百态和市井百姓的真实日常……

正值晚高峰，道路中央各种档次的汽车混在一起，缓慢的行驶。一辆格外扎眼的小跑车夹在其中，一副沮丧的样子真有点儿虎落平阳的味道。隔着深色的车窗，看不透车中的人物，是靓仔还是酷妹。如果不急着赴约，蜗行于车流与人流之间，乘机博取很多人的眼球，也不啻为一种满足。倒是那些电动车可以毫无顾忌的在车流中穿梭自如：身着整洁工装的两位年轻人，也不知刚从哪个写字楼下班，骑着小电摩飞快地穿行于机非混杂的街道，忘记摘掉的胸牌飘在身后；驮着孩子的母亲，车把上依然挂着棉质的挡风，母亲的身前，握把的两臂之间夹着个四五岁的娃子。前面有棉质的挡风，左右有结实的双臂，后面有满满的母爱，应该是很安全吧。只是搞不太懂，都入夏了，车把上那套过冬的挡风怎么还没有拆下来？

一群一伙或三三两两身着漂亮校服的小学生，叽叽喳喳追逐着掠窗而过，若不是背着与小小的身板十分不符的书包，孩子们的动作应该更加轻盈些。眼看着这近些年来的校服比早些年的要好看了许多呢...... 耄耋老人佝偻着后背，推着那种可以直接拉着上楼梯的婴儿车，走走停停地从窗边走过，并不见车中的娃，或许已经成人，小车便自然成为老人的伴儿和遛弯儿走累了不二的依靠。偶尔买些便宜的蔬菜，往那曾经坐过小孙子的座位上一丟，丝毫不会有负重感，晚餐的菜肴有了......

渐渐的，天光暗淡下来，路灯和街道对面商店里的灯光亮堂起来，一座城市的晚高峰急匆匆的烦嚣落下帷幕，从容而浪漫的夜生活开启了。

拎着餐桌上不忍丢弃的食物大步前行的老丈人，㧟着母亲胳膊窃窃私语的女儿，抱着娃一边哄一边逗相跟在身后的姑爷。虽说，一个女婿半个儿，其实大多女婿在老丈人家花费的心思远比在自己的亲爹娘身上要多得多，这也算得上中国特色吧。

两家商店之间的柱廊，幽暗的光线下隐着一个姑娘，面朝着柱子，手里拿着面巾纸，也顾不着面部的妆容，不停地擦拭。身后的男子像个魅影一般急速地转换着生硬的手势，压低了失去耐心的嗓音，在努力的解释着什么......彩礼？购房的预付款？还是劈腿？也许是多看了一眼迎面走过来的漂亮姑娘，眼神在那裸露的肚脐上多驻留了那么一会儿，不至于吧？

嗨——太多的陌生人，太多的琢磨不透的故事。

说实话，我并不在意一座城市重叠在一起的楼房有多高，也不在意万家灯火如星光一般镶满苍穹。而只愿置身一隅，一杯老酒适配简单的菜肴，隔着屏幕一般的窗子，品味窗外未经导演过的现实情景。没有主角没有配角，也没有导演驱动下的镜头取向，你若想把某个美女从头到脚地看一遍，都要靠着晃动的间隙暴露出的碎片加上联想去拼凑，但每一帧画面都是现实的；酒足饭饱，顺着便道像个当地人一样信马由缰地慢行，任凭异地的风拂面，聆听操着难懂的口音谈论的人们擦肩而过，望着同向的人们的背影在视线中婆娑。未经整理过的声效，虽然嘈杂，哪怕是孱弱的喘息，声声都是真切的。

遗憾的是，仅凭着一顿饭和一次逛街的功夫，哪怕投入百分的关注，即便是多住个十天半个月，哪怕是整日泡在博物馆，串遍了大街小巷，我们也无法去读懂一座异乡的城。所以才孜孜不倦、兴致勃勃......至于那些高大上的写字楼，奢华的宾馆大堂，以及面对那些客气的洽谈以及公务人员制式化的笑容和标准的仪态，不必动容，千城一面而已。只有将要入夜的街道和放松身板的人们，才能够显现出一座城市特有并真实的气质。

只要悉心的去品，总能咂摸出味道。

黄兴国

完稿于 2021年7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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