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力系列论坛首场活动丨「设计互联」联合「城PLUS」（中规院深圳分院）

2021 年 3 月 28 日，「设计互联」联合「城 PLUS」（中规院深圳分院）在海上世界文化艺术中心举办了深圳力系列论坛的首场活动，主题为雨林社会/Heterogeneous Society。本篇内容为余海波先生演讲实录。

讲者通过一幅幅摄影作品回顾了深圳发展的轨迹，以摄影记者的身份，穿越在深圳的街头巷尾，拍摄那些与城市共生的各种各样的人群，以及在飞快节奏中匆匆奔命的城市过客，目睹这座城市移民灵魂的不羁是如何创造、如何生存、如何实现的过程。

深圳对我们每一个移民来说是多元与多变的，它的丰富性与每个人息息相关，我们每个人都在这里呈现着自己创造，我的故事就从这儿开始。

1989 年，我从武汉大学毕业初到深圳，和千百万移民一样寻找梦想来到这里，选择做了一名摄影记者，一直到今天。当时选择摄影，是因为我是学习摄影专业的，我也特别喜欢从现实生活中去发现一些东西，摄影是零距离接触现实，表达现实。摄影是我看待社会看待生活的眼睛，也表达着我对人性的认知，没有任何一种形式能像摄影这样零距离表达我所经历的现实，带给我对灵魂的凝视一种关于有限生命与无限空间的距离。摄影记者可以让你穿越这座城市随时随地地去拍摄，让你在不同的时间空间里，看到这座城市的芸芸众生，他们的希望、痛苦、幸福、失望、孤独、挣扎，移民在这个城市寻梦经历。拍摄他们的时候，你也会感觉到就是就在拍摄自己。

©余海波，深圳经济特区南头检查站验证大厅

当年，来深圳需要携带边境证才能通过，这幅图片就是在过关验证的时候拍摄的。我拍下了那时的南头检查站验证大厅，人们排着队扛着大包小包的行李进入深圳，可以看到潮水一般的移民，投奔深圳，个个充满着梦想，戴着一种不羁的灵魂进入了这座城市。

到深圳的那一刻让我刻骨铭心的是，我曾经多年向往远方向往天涯海角的梦想，真正的从幻觉中走到了现实，而且增添了一种新鲜、渴望和期待，也有几分惊恐的气氛。让我感受到这是一个真实的开始，不管有什么困难都不是困难，有一种义无反顾的激情和自信。

这座城市最早的地理形态如今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我来到深圳以后第一件事就是沿着深圳的边境走了一圈，看看这座城市的生态、地理，深港边境以深圳河为界。当时，我拍摄了深圳河边的罗湖长岭村，边民骑着自行车穿过深圳河过境耕作，深港边境线上公安边防兵抓偷渡者。摄影的力量，就是这样将我们所经历的故事定格下来，保留在时间的记忆中，今天看来恍如隔世。这是摄影独具的优势。

©余海波，原住民骑车穿过深圳河过境耕作，1994

“摄影记者的身份，给了我一张穿越城市的绿卡，穿越在深圳的街头巷尾，拍摄那些与城市共生的各种各样的人群，以及在飞快节奏中匆匆奔命的城市过客。”

摄影记者的工作，每一天都是新的。尽管你都是在背着沉重的照相机行走，尽管每一次拍摄你都是需要通过镜头的观看，不会感觉到劳累，每一天都在接触新的朋友，新的故事，会带给我一种新的感受。生活的千变万化丰富多彩艰辛万苦幸福快乐在吸引着我，吸引着我的拍摄，吸引着我的思考，吸引着我的好奇，你会感觉到生活是真正的老师，生活有无限的可能，你会泡在生活的里面感受存在的意义。

我来到深圳特别喜欢拍摄形态各异的城中村，那里有许许多多移民展现出一种不被人们理解的真实生活，他们每一天都在渴望、奋斗、紧张、孤独的状态下完成着他们每一天的延续。城中村留下来许多传统的生活方式，尽管生活条件艰苦，但是，人们生活依然是充满希望的，所有的人都在一种努力中奋斗着，为了明天的生活加油。许多的故事常常让我感动。

©余海波，1989 年的埔尾村

城中村承载了城市与村庄的融合，隐藏了历史与现实的错位。我最早对城中村的拍摄是在 1989 年，当时，我住在那里有一年。深圳城中村里有当地人，但更多的是移民，早期深圳受到香港人的生活方式影响，时尚的、传统的、现代的各种生活方式集中呈现在这里。我常常一个人在那里徘徊，在寻找着一种东西、一种力量、一种希望。

这幅图片是埔尾村，在市委的对面。这里 400 多年的客家民居里，居住着早期来深圳做工的人们，还有这个是埔尾村出租屋的放映厅，白天是台球竞技战场，夜晚是港台电影电视剧放映厅。周润发、张曼玉、李小龙、洪金宝等等明星，都是从那个时期，从深圳出发，登陆国人的眼球（1993）。

摄影记者可以穿越这座城市随时随地地去拍摄，让你在不同的时间空间里，看到这座城市的芸芸众生，他们的希望、痛苦、幸福、失望、孤独、挣扎的寻梦经历。有的时候你会发现，拍摄他们的时候就是在拍摄自己。

©余海波，1993 年深圳埔尾村的临时放映厅

改革开放以后，深圳经济特区在城市建设、生活方式上都在发生着巨大变化。1980 年代～1990 年代，在深圳的商业街，东门，处处可以看到各种走私商品，时尚服装、打火机、花雨伞、电视、录像机等等。日本 21 寸彩色电视剧是当时最火的商品，东门老街处处可以看到人们购买电视剧的景象。这座城市有着太丰富的生命内容和无限的诱惑，当人的某些欲望得到满足的同时，社会也在消解着他们自身可贵的一面。摄影让我感受到现实与超现实是如此密不可分。面对各种人群的经历和命运波动，我会看到各式各样生命切片的内心魔障。所以摄影也在调整我的镜头焦距，通过摄影，可以校正内心的哭泣和坚守。

©余海波，1993 年的东门老街

我一直没有离开过深圳，我深深地爱着这座充满着无限可能的地方，充满着青春活力的城市。在这个城市中的任何一个角落，你都会感受到一种冲动和期待，一种财富的欲望和物质渴求。这里和任何一座城市的不同之处，就是这里始终彰显着一种创新的氛围，没有创新就是死亡，始终飘荡着一种不羁的灵魂，没有羁绊，没有束缚，是年轻人渴望的那一种能够发挥自己的地方。所以多少年过去了，我没有离开深圳，我喜欢拍摄深圳这种不相信眼泪的勇敢，也喜欢这种创造新生活的梦想和欲望。我喜欢拍摄这个新地，就像战士进入战场的前沿阵地，咆哮着冲锋在这块原生态原野上，用青春和生命去验证未知的明天。这也是我很喜欢做摄影记者的理由。

“深圳的变化是多元而迅速，令人目不暇接。在这个过程中，人们的世界观、价值观、道德标准，都在发生着改变。城市地理在变，物质生活在变，情感在变，精神生活在变。在地平线上呈现的是一道‘模糊的边界’。

深圳如同一列列满载风雨兼程旅客的疾速火车，装载着多少鲜为人知的故事，装载着生命的梦想、呐喊、绝望与希望。从这里，到那里，穿越，跋涉，启程，抵达。

©余海波，1999 年，深圳火车站春运中的列车

深圳移民有着自己独特的气质，有着一种最不羁的灵魂，他们有独特的发现和认知，从来不会被固步自封，而是善于创新。深圳的发展一日千里，移民在搏击中为之付出了巨大的牺牲，也使得城市的演变丰富复杂。不久前，中国文联出版社出版了我的一本书《模糊的边界》，选择性收录了我从 1980 年代来到深圳拍摄的 300 多幅图片。

（点击阅读：

每一个深圳的寻梦人，都在这本书里看到了自己

）

扫码购买摄影集《模糊的边界》。

书中通过我的私家照片与我拍摄的深圳移民影像，共同构建一个三十多年时空记忆，讲述了我对深圳在城市化过程中，城市文化、城市生态与移民生存形态的探究思考，以及自己在这个过程中的精神寻找。

在我拍摄的这些照片中，显然充斥着移民的拼搏奋斗，他们的忧伤、无奈、希望、成功和感动的情绪，让人在领略多彩人生的同时，感受命运的悲壮和人性的复杂。

这些图片以我个人的感受和复杂的个人经验，审视对生活价值的判断，以及生命形态与现实的多重关系。

©余海波，1994 年，深圳福田街头的搬家工

现代城市的发展与扩张，使得城市的边界不断地发展变化，不断地扩张，地平线不断模糊起来。这里有地理的、心里的，随着社会的快速发展，物质社会的快速提高，人的各种认知也在不断发生变化，面对成功、失败、挣扎、分裂、融合、消亡、繁育、新生的历练，不断积累移民的勇气与自信，以及梦幻与现实那种难以交融的渴望。人们的价值观、世界观、道德观的认识态度，都将我们原本早已认为很清晰的东西，变得越来越看不清晰了，形成了一道“模糊的边界”。

©余海波，1994 年，深圳街头出现最早的时尚人群

我和我的家庭一起经历了一个快速转变的时代，上世纪八十年代原本生活在计划经济之下的心态，一下子变成市场化经济，物质消费高效快速极大地冲击着原本的慢生活，每个人站在梦想与现实、财富与虚幻的边界上观望和寻找。在这样一个过程中，我一直在拍摄，因为我感觉到图片就是一面镜子，始终在观看着自己，也在表达地校正着自己，让你面对各种各样的人群和拍摄对象，从中获得启示。

1993～1996 年间我拍摄了深圳早期的夜生活，深圳的夜晚充满着神秘，人们经过一天紧张的工作，在夜晚释放白天带来的各种压。来自香港的一些乐队在深圳表演，同时深圳也开始出现一些本土地下音乐人，廖凯、沈柸基、李伟人等等。他们成为夜晚酒吧的常客，在他们身上可以看到的是永不言败的自信。

©余海波，1994 年，深圳涅槃酒吧乐队主唱。

2000 年以后，深圳更加呈现出多元文化的迹象，不羁的灵魂催化着人们寻求着新的可能性。同时，城市建设也在不断产生着新的地标，人们在新的地标下重新又开始了新的认知，他们心甘情愿地打破了许多的思想和行动规则的约束，更加能够突出个人的发现，突出个人生命的体验，展示着自己的新生活。

我接触了城市的各种人群，深深地感受到我们身上背负的传统无比深厚。我经常一个人步行在清晨最繁华的街道上，夜晚留下的残迹告诉我昨天这里发生的故事。破败肮脏的街道总让我想起那些男男女女在酒吧中共舞的疯狂情形，发泄的同时，充满了生存的孤独、挣扎和竞争。我举起相机的时候，内心总是充满感动和敬畏。

©余海波，2000 年，在疯狂中陶醉的女青年

“他们在呈现着一个人与一个时代密切交融的现实。”

2004 年，我进入深圳大芬村拍摄和研究。拍摄大芬村源于自己对艺术的真挚情感，当我看到大芬村这种特殊空间时，感受到大芬村构建的是一种超现实般的具有颠覆性意义的艺术形态。我陷入这种情景的震憾中，似乎看到了来自西方那些艺术大师们与大芬村画工的对视，感受到东西文化穿越时空的创击。在几个月的深入走访中，深刻地感受到画工们身上张扬着当代时空中赤裸裸的人性，一种命运的演变化与生命的沧桑。他们仿制着艺术大师画作，也转移着世人从世界艺术圣殿到普罗大众家庭的神秘与观看；从大师们的原作（印刷品）到经过画工自己发挥以后产品的艺术延续；画工生活的现实与大师们的生活现实之间的距离，以及艺术空间的想象。

通过摄影进一步构建大芬村画工与艺术的关系，画工与自己存在的关系，画工与世界的关系。每一天和画工们一起生活，共同在梵高、莫奈、达芬奇、伦勃朗的注视下感受这个空间虽然很小，却与世人发生着灵魂关系的“大芬村世界”，感受这个被在画中人物注视下的现实，画工们的生活、睡觉、仿制、吃饭、吵架、养育儿女。我想，那里面隐藏着无限地可能，无限地连接、错位、交替和再生关系。

©余海波，2005 年，来自潮州的画师周永久和他的弟子们。

后来到了 2011 年，我和女儿余天琦联合拍摄了纪录片《中国梵高》，再一次对大芬村画工的现实深入地探讨。大芬油画村是一个巨大的油画工厂，它始终联系着世界，联系着农民画工，联系着东方与西方、过去与现在、大师与农民、局限与扩展、仿制与创新等等，始终呈现出一个一往直前的力量，他们拥有着世界上最不羁的灵魂。

之所以我们拍摄这个纪录片，就是想让更多的人们看到大芬村，看到生命的痛苦与挣扎，看到世界仿制最大的油画工厂，看到一个个生命体的精神狂想，看到这里画工在仿制过程中，获得对生命的认知，对艺术的理解，对人生的态度与追求。在与梵高的各种联系中获得自我的思考，在农民画工与梵高画中对视时获得对生命的救赎。

©余海波，2005 年，来自湖南的画师赵小勇

大芬村是一个特殊的城中村，这里的居民家家户户都在复制艺术大师的经典名画。大芬村面积约 0.4 平方公里，原住居民 300 多人，居住着数万来自北方农村的移民，他们都是在中国改革开放的背景下来这里寻梦的。

在我移民到深圳的那一年，大芬油画村在深圳郊外诞生。1989 年，一位香港画商黄江为了完成外国油画订单，来到这里看到房屋租金、人工成本都非常划算，于是在这里安营扎寨，就地招收数十名弟子开始了世界名画仿制和批发的生意。几十年来，大芬村和这座飞速发展的超级城市一样，野蛮生长为世界上最大的油画批发集散地，全世界的墙壁上都挂着他们仿制的油画。

在这里，我似乎听到了来自西方那些艺术大师们与大芬村画工的对视，感受到东西文化穿越时空的创击。在大芬油画村的画工们身上张扬着当代时空中赤裸裸的人性，一种命运的演变化与生命的沧桑。他们仿制着艺术大师作品，也转移着世人从世界艺术圣殿到普罗大众家庭的神秘与观看；从大师们的原作（印刷品）到经过画工自己发挥以后产品的艺术延续；画工生活的现实与大师们的生活现实之间的距离，以及艺术空间的想象。

我拍摄大芬村，让我看到了一个奇妙的世界，进一步构建大芬村画工与艺术的关系，画工与自己存在的关系，画工与世界的关系。每一天和画工们一起生活，一起在梵高、莫奈、达芬奇、伦勃朗的注视下感受这个虽然很小却与世人发生着灵魂关系的“大芬村世界”，感受被画作中大师注视下的现实，画工们的生活、睡觉、仿制、吃饭、吵架、养育儿女。我想，那里面隐藏着无限地可能，无限地连接、错位、交替和再生关系。

©余海波，2010 年，大芬油画村 500 画工共画巨幅油画蒙娜丽莎

改革开放四十年以来，深圳走出了一条与众不同的道路，所有的移民都在走着自己不同的道路。

大芬油画村的所有画工都是“中国梵高”，大芬油画村的画工每天在复制着世界名画，同时，他们在呈现着一群人与一个时代密切交融的现实。

深圳对于每一位移民来说都有着非凡的意义，它丰富、多元、多变，始终映射一种激情变化与开拓创新，这是深圳的特质。这座 40 年的城市，让更多的移民来到这里找到自己的发展目标，通过曲折的奋斗表现出非凡的生命力，呈现出个人的智慧与创新。在我看来深圳移民个个都是英雄，他们经历许多的坎坷，敢于打破束缚实现自己的价值，使得这座城市充满了丰富、多样，每一天都是新的，使得这座城市能够看到处处闪光的地方。而其中，最闪光的就是这座城市的移民，他们是我们最为自豪的一批人，他们经历了太多的伤感、太多的失败、太多的痛苦和追求，他们带来的无限性，是对“野蛮生长时期的深圳，有着最不羁的灵魂”的最好诠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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